「N2生贺」纸醉金迷

N2 RADIO • 2018.12.06 - 23:00

姜丹尼尔生贺专栏节目第十二档

节目主播:@离雅 


 

BGM:《Young and Beautiful》


00

 

All the bright, precious things fade so fast.

And they never come back.

 

 

 

01

 

“当我听说姜丹尼尔要登报结婚的时候,我正在数一只妆盒里的珍珠,盘算着该怎么卖掉它们。”

 

“那些珍珠很大很圆,每一颗都饱满莹润。它们原本被做成一串价值二十万美金的项链,可惜被我扯断了,丢了一大半,剩下的那些大概只能卖个几千,要是放在以前只够我做三四身新裙子。”

 

“那串项链,是姜丹尼尔送给我的订婚礼物。”

 

你将手指间夹着的香烟抵在烟灰缸上掸了掸,惬意地靠上身后的真皮沙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将笔记本摊开放在膝头,拘谨地执笔坐着的小姑娘。

 

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有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像威尼斯穆拉诺岛上出产的蓝色琉璃,粗粝的砂子经过火焰的淬炼,盛满了透彻天真、不知世事的光泽,似乎能勾起许多年深代远的前尘往事。

 

你勾了勾唇角,不知是嘲笑还是讽刺,却还是在这种让你有些不舒服的目光里继续着你的故事。

 

“那时候我的父亲投资失败,一夜之间负债累累,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当晚就在书房饮弹自尽,只剩下了我和我的母亲,甚至连葬礼都来不及给他办,就要应对每天堵上门来的债主。”

 

“房子和车都被抵押,家里能卖掉还钱的东西都卖掉了。欧洲来的家具,中国来的瓷器,墙上挂着的油画,成套的银质餐具,我的钢琴和写字桌,甚至是我还没来得及装饰到新裙子上去的一条蕾丝花边。”

 

“到后来,我的手上就只剩下了那一盒珍珠。”

 

“从债主上门的第一天我就下意识地把那盒珍珠藏了起来。但到了最后我和我母亲越来越捉襟见肘,我不得不把它们拿去珠宝行卖掉。”

 

“就是在那里,那间珠宝行,我又一次遇到了姜丹尼尔。”

 

“他正在和他的新娘挑选结婚戒指。”

 

 

 

02

 

当盛放珍珠项链的盒子被打开的那一刹那,一向自认为眼高于顶的你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几乎按捺不住发自心底的惊叹。

 

一百多颗通体浑圆的珍珠被有序而紧密地串联在一起,每一颗珠子的大小都完全一致,洁白而莹润,仿佛是海边诞生的维纳斯浴水而出时从她的肌肤上滑落的水珠一般,衬托在淡粉色的绸缎上,笼罩在柔和的珠光里,没有一丝杂色,美艳不可方物。

 

你当然知道这样好的珍珠在市面上并不多见,更何况是一百多颗趋近完美的珍珠串成了同一条项链。

 

你的母亲从一旁将项链从盒子里取出来,替你将这条长长的珠链轻柔地缠绕在你的颈间。

 

你伸出手指轻轻拂过这些珠子,故作端庄地端坐在梳妆镜前仔细端详着镜子中你的倒影,嘴角却忍不住翘起了最愉悦且得意的弧度。

 

这样一条奢华炫目的珍珠项链,就这般轻易地摆在了你的面前,成为了你的所有物。它几乎可以满足整个西卵区,不,整个长岛,甚至是整个纽约的姑娘们的虚荣心。

 

你自然也不能免俗,甚至都已经开始构想该邀请哪些朋友来办一个茶会,茶会当天该穿一条怎样的新裙子搭配,好向她们炫耀一下这条流光溢彩、璀璨夺目的项链。

 

你的母亲将一枚玫瑰形状的钻石发夹别在你的鬓边,双手合十轻轻一拍。

 

“这样就完美了,这条项链搭配这件新礼服简直再合适不过。好了,快收拾一下,我也该赶快下楼去厨房看看,为你和丹尼尔今晚的订婚派对做好准备了。”

 

 

 

03

 

“我和姜丹尼尔的订婚简直是一个灾难。对他是,对我更是。”

 

小姑娘有些不解地皱起了眉头。

 

你赶在她开口询问前将只剩一截尾巴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朝着她友好地笑了笑,解释道:“将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硬是凑成一对,甚至在订婚派对上才刚刚是第二次见面,还有什么比这更疯狂的事情吗?”

 

“其实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还是挺值得回忆的。”

 

你的目光逐渐越过面前的小姑娘,聚焦在了未知的地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是在回想着你和姜丹尼尔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我们在曼哈顿的中央公园见了面,沿着湖边散步,坐在绵羊草原上打量来来往往的行人,欣赏白天鹅在毕士达喷泉里优雅地划水,愉快地吃了晚餐,甚至晚上还一起在戴拉寇特剧院看了一场《仲夏夜之梦》。”

 

“我还记得那晚的《仲夏夜之梦》里饰演海伦娜的是乔安娜·戴德森,那时候她可是约瑟派普剧团最红的小夜莺。”

 

“看完戏之后他很绅士地将我送回了家,一路上都非常体贴,这一切都让我对即将到来的新婚生活充满了憧憬,那时的我甚至觉得嫁给一个东卵区出身的名门望族也许会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棒的事情。”

 

你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脸上沉湎于美好往昔的柔和表情尽数收敛起来,只保持着唇边的一丝微笑,颇有些怜惜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在我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几乎天天都梦想着能够有一位白马王子像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一样从天而降。”

 

“他要有显赫的门第,也要有相应的财富。他要有俊逸的外形,也要有贵族的气质。他要有渊博的知识,也要有健康的体魄。他要骑着一匹白马,带着水晶做成的马车,举办一场最盛大的婚礼,前来迎娶我。”

 

“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姜丹尼尔就是我的白马王子。”

 

说到这里你停顿了一下,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

 

“可惜童话故事只是童话故事,白马王子带来的水晶马车,一敲响十二点的钟声,就会变成浑身沾满泥土的南瓜。”

 

“我和姜丹尼尔的订婚派对就是那一声十二点敲响的钟声。从那个晚上起,噩梦就开始了。”

 

 

 

04

 

即使整个长岛遍地都是有钱人,路边的一块看牌掉下来能砸扁十几辆高级汽车,也不会像人们口口相传的那样挥金如土、夜夜笙歌。

 

东卵区的旧贵族自矜身份,互相聚会时讲究的是优雅、品味和情调。他们更喜欢身着质地上乘的丝绸衣服,佩戴上也许不怎么显眼却历史悠久的珠宝首饰,端庄地在起居室里或坐或站,一手托着小小的陶瓷茶碟,一手拈起纤细的骨瓷手柄,低头轻轻啜饮远洋舶来的锡兰红茶,或是品尝一块厨子精心烤制的小馅饼,做足了英式贵族的气派,所谈论的事情却也不过是些家长里短和小道消息,与那些在粗鄙的乡间别墅间流传的鸡毛蒜皮和多管闲事别无二致。

 

而西卵区的富人们,或是东卵区贵族口中的暴发户们,则往往在一顿丰盛豪奢的大餐后,腆着酒饱饭足的肚子,自认风度翩翩地将手插进马甲浅浅的口袋里,在书房里展开一场口沫飞溅的辩论,对股票、经济和政治评头论足、高谈阔论,言语间充满了对卡尔文·柯立芝的吹嘘和追捧。女眷们则会聚集在一起,赞美着各自气派的豪宅,精致的花园,或是腰间一条纹样繁复美丽的钻石腰带,心底却飞速地计算着对方全身行头的价值和家底,再附上一个鄙夷的冷哼。

 

总而言之,若不是有什么要紧的大事,长岛的峡湾两岸很少会有灯火通明、通宵达旦的情况。

 

而今晚属于西卵区的长滩却出乎意料的热闹。

 

似乎整个长岛的汽车全都呼啸着蜂拥而来,晚来的汽车甚至开不上你家门前的车道。人们摩肩接踵,手持邀请函,争相涌入了你家的门廊。

 

门厅中央垂挂着巨大的水晶灯,每一块雕琢成水滴状的晶体都折射出非同凡响的金碧辉煌。吊灯的正下方临时搭建的圆台上是盛装的百老汇舞女,穿着堪堪能遮住臀部的亮片短裙,挥舞着手中巨大的彩色羽毛扇子,配合着背景中奔放而狂浪的爵士乐,将白皙的长腿高高抬起又放下。

 

到处都是名流豪富和花花公子,证券经纪人和投机商人拥着他们金发碧眼的女郎,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影星款款摆动着柔软的腰肢,人气攀升的专栏作家正接过旁人递来谄媚的美酒。香槟酒塞喷射而出的声音不绝于耳,乐团小号手即兴的炫技和华彩,鼓动着满屋攒动的人群跟随着摇曳的节奏摇摆起身体,鳞次栉比的珠光宝气几乎要晃花了人眼。

 

你提着礼服的裙摆站在二楼的扶手旁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这一切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庄重的订婚派对,反而是一场万花筒似的狂欢,洋溢而出的热烈气氛如同以静谧黑夜作为背景不断盛放的烟花一样,一举冲出了你的家门,直直冲上那看似唾手可得的遥远夜空,巨大而空旷的回响声连绵起伏。

 

你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为何有些紧张,睁大了双眼试图在人群中寻找到姜丹尼尔。

 

搜寻了一会儿后你找到了他。他站在门厅的角落里,即使身处如此杂乱的境地,身上穿着的全套白色西装也一丝不苟。他一手执着一杯纹丝未动的马丁尼,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高傲且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只偶尔微微侧首与他身侧的朋友对话时才让你看清他脸上沉郁如水的神情。

 

你一边注目着他所在的位置,一边努力穿过人群走向楼梯,还没有迈开几步,便突然和抬起头来的姜丹尼尔目光相接。

 

他只飞快地睃了你一眼,便又一次偏过头去,与他的朋友低声言语着什么。他的朋友听完之后仿佛是忍不住般大笑了起来,也跟着抬头睨了你一眼,随后又附在姜丹尼尔的耳边窃窃私语。

 

这两个眼神让你一下子停住了前行的脚步。

 

姜丹尼尔和他朋友眼中甚至不愿掩藏的厌恶,化作了从大西洋深处跋涉而来的冷风,呼啸着穿过西卵区峡湾的长滩,将刺骨的寒意吹进了你的四肢百骸。

 

你想开口呵斥家中的佣人将门厅的大门打开得过大,整个人却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串长长的、光华璀璨的珍珠项链如同一条诡谲的蛇,冰凉滑腻地缠绕在你的脖颈,让你几近窒息。

 

再盛大奢华的狂欢总有告尽之时,正如越梦幻美好的梦境越容易早早醒来。

 

派对结束后姜丹尼尔没有多做停留,与你和你的家人简单致意后,便随着朋友一起登上汽车,绕过整个西卵区的海滩,驶向对岸遥遥相望的东卵。

 

仿佛他从来不曾是这场狂欢盛宴的主角,也与这狂欢过后的一地狼藉毫无关系。

 

峡湾两岸的灯火渐次熄灭,你的眼前只剩下漆黑的长夜里在对岸东卵区码头上幽幽闪烁的绿色信号灯,上百所房屋既平常又怪诞,全都蹲伏在低垂的天空和黯然失色的星月之下,一眼望不到尽头。

 

 

 

05

 

你从烟盒里又抽出了一根烟,点燃后吸了一口,从红唇中吞吐出一个完整的圆圈,再将烟轻轻拈起,凝视着烟的头部缓慢摇曳的云雾。

 

“这种厌恶可能的来源有很多。”

 

“比如他家乔治亚风格的房子有融合巴洛克曲线和洛可可装饰的美丽门廊,家里的装饰低调而内涵,而我家的门廊却是简单几何构图的艺术装饰风格,大门上还镶嵌着大胆撞色的放射状玻璃彩窗。”

 

“比如他家的花园严格按照欧式风格来规划,成片的绿色草坪连绵不断地簇拥着精致华美的喷泉,而我家的花园里却摆放着乱七八糟的丘比特和潘神雕像。”

 

“比如他从小就在联合学校就读,身边围绕的朋友不是贵族就是社会精英,而我却只跟着家庭教师读过几年书,在他看来只不过是一个美丽却愚蠢的小东西。”

 

“我们一起受邀去参加舞会的时候,明明胸口别着一样的玫瑰,他却宁可一整晚站着发呆,也不愿意下场和我跳哪怕一支舞。”

 

你觉得自己的笑容渐渐有些勉强,端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发紧的喉咙。

 

“我在坐了一整晚的冷板凳之后,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你看,东卵和西卵的差距,并不仅仅只是隔了一道峡湾而已。”

 

“原本姜丹尼尔与我订婚只是迫于家族压力不得已而为之,在订婚派对那晚之后,他也许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诟病这桩婚姻的绝佳借口。”

 

“这个借口在他的有意发挥下不断被放大和发酵,我们不断地争吵,直至终有一日我再也忍受不了,亲自开口解除了和他的婚约。”

 

“我就是那时候把那条价值二十万美金的珍珠项链扯断的。”

 

 

 

06

 

一定是姜丹尼尔未婚妻手上的那枚钻石戒指的光芒太过刺眼了,所以你才能在踏进珠宝行的瞬间就注意到他们两个人。

 

正流行的铂金戒托上伸出的四爪紧紧抓住一枚硕大的钻石,将最剔透的原石用最精湛的技艺切割,每一个切面都散发出最晶莹靓丽的火彩,周围一圈碎钻环绕着中间的主钻,整枚戒指被设计成鸡心形,在高阔敞亮的珠宝行大厅里,散发出夺人心魄的美丽。

 

你呆愣愣地打量着那枚戒指,目光顺着上面的钻石转移到戴着它的女子柔和秀美的脸庞,随即又移向了一旁面带温和笑意的姜丹尼尔。

 

那样的笑容你见过。那样的笑容你又从未曾见过。

 

“这位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店员的招呼声将你从一时的恍惚中拽了出来,你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将装着珍珠的妆盒紧紧地攥在手里,紧到盒子上的玫瑰形木刻在你的手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你展开右手,低头看了看手心中轮廓绰约的玫瑰,随即抬起头来,用最端庄得体的笑容向店员摇了摇头。

 

直到珠宝行的大门在快步走出店铺的你身后再次合上,你挪动了几步缩在了墙角,努力裹紧了身上并不保暖的外套。

 

纽约街头萧索而喧嚣的冷风将你的风衣外套一瞬间灌满,把你也许所剩不多的自尊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撕裂下来,扔在车水马龙的第五大道上,被呼啸而过的汽车无情碾过,再被来往的行人狠狠踩上两脚。

 

你突然很想抽一根烟,颤抖着手指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口袋,却没有发现一丝烟草。

 

 

 

07

 

“你知道吗?在再次遇到姜丹尼尔之前,我还不会抽烟。”

 

“后来学抽烟的时候相当不得法,一开始呛了好几口。”

 

“我母亲的肺不太好,所以很早就逼着我父亲将烟草戒掉了。所幸很快她便再也感受不到这些恼人的烟雾了,债主整日上门逼迫的压力让她早早便蒙受了天父的感召,与我自杀身亡的父亲躺在了同一块冰冷的墓地里。”

 

你将话题扯得有些远了,因此对面的小姑娘略微有些局促地头一回开了口。

 

“你和姜丹尼尔,后来你们怎么样了呢?”

 

“后来?”

 

你挑起眉毛看着面前显得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对她报以一个讽刺的假笑。

 

“后来还能怎么样呢?”

 

“他和他未婚妻举行了盛大的婚礼,王子和公主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我却变成了西卵区最落魄失意的人,在短短的时间内失去了我的双亲,一贫如洗,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被债主赶出了家门,流浪在纽约的街头,试图给自己找一份工作糊口。”

 

“最终我攒够了买船票的钱,选择了远远地离开长岛,离开纽约,离开美国,离开那个让我给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轰然破碎的伤心之地。”

 

“我辗转了很多国家,见识过形形色色的城市与乡镇,最后选择在这里安了家。”

 

“尼斯的海滩很长,阳光普照的时候沙滩上摆满了五彩斑斓的遮阳伞和躺椅。这样的场景,总是能让我回想起从前在长岛峡湾那些纵情欢笑的日子。”

 

“声色犬马,筹光交错,衣香鬓影,歌舞升平。”

 

“那是一场纸醉金迷的绚烂幻梦,不论我们如何奋力航行,逆水行舟,都会被不断推回,直到终有一日,回到往昔岁月。”

 

“在那段鎏金岁月里,纵使是记忆里最不堪回首的部分,也会被那样美轮美奂的盛世光华所渲染,变换成最温柔最甜蜜的模样。”

 

你的话音渐渐弱了下去,正如你手中拈着的香烟缓缓熄灭了火星。房间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对面的小姑娘似乎也被你脸上缅怀而沉郁的表情所感染,慢慢锁住了眉头。

 

“你可别听她乱说,故事分明不是这样的。”

 

姜丹尼尔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托盘上的三杯咖啡一一在小几上放下,便挤在你的身侧落座在沙发上,自然而然地伸出一只手揽住了你的腰。

 

“我和她确实在珠宝行又遇到了一次,但是后来的故事并不像她说的那么悲观。”

 

你伸出手去在姜丹尼尔的腰侧狠狠掐了一把,在他因吓了一跳而蜷缩着身子投来的目光中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姜丹尼尔却不以为意,反而又搂过你的肩膀,仗着自己的身高优势,在你的头顶留下轻轻的一吻,然后笑意满满地看向对面似乎有些受惊的小姑娘,开口道。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教导过我一句话,我至今还念念不忘。”

 

“他说,丹尼尔,你生来就是与别人不同的。”

 

“我人生的前十八年一直都很感激这份与众不同,但也正是因为它,让我和她多走了不少弯路。”

 

 

 

08

 

“这位小姐,请你记住,我们生来就是不同的。”

 

姜丹尼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挂着的那丝嘲讽的微笑成为了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不甚坚实的堤坝被一瞬间冲垮,心中累积的不甘与愤怒从这个缺口处一泻千里,正如你手中被你扯断的珍珠项链,那些曾让你志得意满的圆润珍珠一颗接着一颗从将它们串联在一起的长链上跌落下来,在上好的红木地板上弹跳着发出清脆的声响,又顺着地板的纹路咕噜噜地滚向四面八方。

 

听到你亲口说出解除婚约的姜丹尼尔原本应该对此感到夙愿得偿,却不知为何在见到你捏着手中仅剩一半的链子跌跌撞撞夺门而出的背影时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蹲下身子,低下头,将滚落在房间四处的珍珠一颗颗捡了起来。

 

姜丹尼尔再次见到你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早已解除婚约的他遵从家里的安排,顺其自然地与东卵区的一位适龄姑娘订了婚。再次见到你时,他正与新任未婚妻一起在珠宝行挑选一枚合适的结婚戒指。

 

起初他并没有注意到你,直到背后发生的细微骚动吸引他略微转过了视线,便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身后快速地掠过,仿佛使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推开沉重的玻璃大门走了出去。

 

姜丹尼尔似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目光始终追随着那道身影。他透过珠宝行被擦拭得透亮的玻璃看着你缩在墙角,努力将身上并不保暖的外套紧紧裹住,试图抵御肆虐在第五大道上的寒风,却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也看到了你手中紧紧攥着的那个木盒子。那个盒子他分外熟悉,因为当初他正是用这样一只雕刻着玫瑰花纹样的盒子,将那条价值二十万美金的珍珠项链送给了你。

 

他依稀想起了之前听到过的关于你家的传闻。听说你的父亲投资失败饮弹自尽,听说债主逼上家门变卖家产。彼时他不过是听完之后冷哼一声便抛之脑后,如今反倒认真地打量起你在门外的身影来。

 

你身上的变化叫他有些惊讶了。从前那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富豪小姐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如今的你一头长卷发被一根普通的发带规矩整齐的束着,脚上的那双漆皮小鞋有些旧了,鞋头处掉了一小块漆,还未来得及补上。

 

他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将门外颤抖的你拥入怀中。

 

姜丹尼尔及时止住了即将迈出的脚步。

 

接下来的日子,他将自己全情投入到自己婚礼的筹备中去,企图忘记那些乱七八糟毫无根由的思绪,然而一切却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听说你的母亲也去世了,又听说你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再过几天,姜丹尼尔就能够在鲜花环绕中收到来自亲朋好友的诚挚祝福,也能够迎娶他美丽又娴静的新娘,但现如今,他却感觉到莫名的抗拒。

 

当他站在你家门前车道上打量着这座昔日自己不愿踏足的宅子时,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草坪上那几尊被他鄙夷过的粗鄙雕像东倒西歪地躺在因无人打理而疯长的杂草里。圆形的喷泉早已干涸,徒留一道道泛着青苔绿色的丑陋水痕。门廊顶端那块曾让受传统艺术熏陶的他瞧不起的放射状彩色装饰玻璃整块被卸了下来,只留下一个黑黝黝的空洞,好似一只失去了瞳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他不由得从脚底冒出一丝寒气。

 

整个宅子里看不见一盏点亮的灯,在黯淡无光的夜晚透出一股荒凉将颓的意味,好似那曾经摩肩接踵的人群,那载歌载舞的舞女,那激情摇曳的爵士乐,那绚烂夺目的烟花,那些喧嚣尘上的高声欢笑,那些通宵达旦的疯狂,全都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姜丹尼尔听到不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一时情急之下便躲进了一旁树木的阴影里。

 

他看到你裹着一件浅棕色的毛皮大衣,正半坐在汽车副驾驶的皮沙发椅背上,戴着小羊皮手套的手高高举起,肆意挥舞着手中长长的纱巾,高声笑着与正驾驶着汽车的男子说着话。

 

汽车停下后,你俯下身在男子的脸上印下轻轻的一吻,随即在男子的笑骂中打开车门轻佻地跳了下来,快走了几步走到了门廊下,又转身朝着男子挥舞着手里的纱巾。

 

待得男子将车开远了,姜丹尼尔看到你从随身的小挎包里掏出一方烟盒,抽出一支长长的香烟,又点起一个小巧的银质打火机,“咔嚓”一声将香烟点燃,凑在红唇边吸了一口。

 

姜丹尼尔从阴影里大步迈了出来,走到你面前一把夺走了你指尖的香烟扔在地上狠狠踩灭,面带愤怒地从紧咬着的牙缝间崩出几个字来。

 

“你怎么能这么……自甘堕落?”

 

他似乎斟酌了一番才选择了这样的词句,在你听来却仍旧充斥着满满地恶意和讥讽。

 

你凑到他的面前,眯起眼睛打量着他脸上的愤怒表情,故作挑衅地反唇相讥。

 

“我自甘堕落,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姜丹尼尔经不起这种挑衅,摁着你的肩膀将你一把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俯下头来重重地吻住你的唇,丝毫不顾及你在他怀里的挣扎,反复地吮吸啃咬。

 

他感觉到你逐渐安静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些冰冰凉凉的湿气,他在你的唇上似乎吮吸到了咸咸的味道。

 

他抬起头来,看见的是你虽然紧闭着却仍止不住颤抖的双眼,以及将整个脸庞濡湿的泪痕。

 

姜丹尼尔心中的某一个角落突然就柔软了下来,

 

“我们……重新开始吧?”

 

 

 

09

 

“我当时直接给了他一巴掌,将他打懵了。”

 

你端起小几上的咖啡,微微侧过身来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带着些许恣意又嘲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姜丹尼尔。

 

“他当时简直把我当成了一只会对着主人摇尾乞怜的小哈巴狗儿。”

 

姜丹尼尔有些尴尬地虚握着拳头,掩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后来的故事就简单多了。没过几天她就买了船票离开了美国。我亲自追到欧洲来,雇佣了私家侦探一直在寻找她的踪迹,在欧洲这片土地上无数次和她相逢又错过,最后终于在尼斯彻底捉住了她。”

 

“我简直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重获了她的芳心,让她最终同意和我重新开始。”

 

“当然,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姜丹尼尔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伸展开长长的手臂,充满爱怜地从背后将你再一次拥入怀中,在你的头顶留下深深浅浅的啜吻。

 

“年轻人,有几句话我想要送给你。”

 

“All the bright, precious things fade so fast.”

 

“And they never come back.”

 

你颇有些不耐烦地伸手推了推姜丹尼尔,他也不以为意,最后亲吻了一下你的额头,便将目光转向面前的小姑娘。

 

“Only lovers left alive.”

 

小姑娘听完脸微微一红,低头看向自己膝上留下满满记录的笔记本,似乎突然发现什么问题一般,又一次抬起头来。

 

“那盒珍珠后来怎么样了?”

 

你下意识地伸手捻了念脖颈间佩戴着的一串长长的珠链,一百多颗圆而润的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你与姜丹尼尔相视一笑。

 

“谁知道呢?也许早就遗失在哪个纸醉金迷的梦境里了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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