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2生贺」南归

N2 RADIO • 2018.12.06 - 22:00

姜丹尼尔生贺专栏节目第十一档

节目主播:@林悠悠啊 



我好像一直在等,等你一年,等你三年,等你一辈子

 

 

 

 

采桑子

 

礼拜这种东西你不想再做了。

 

你和母亲站在教堂人堆里,和千千万万朝拜的圣徒做着一样的动作,你们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重复念着教父讲的圣经语句。其他人包括母亲,都虔诚的闭上了双眼,想着用心感悟上帝。可你却把眼睛睁的圆圆的,眼珠子四处乱转。

 

这些年思想日新月异更迭的极快,今天有街边还大喊我是无神论者,隔日就有人逢人鞠躬默念“阿门”。军阀混战,你同母亲一路北上,看到的听到的多了。早期还会想着各个中含义,如今信的多了反而什么也不信了。15,6岁的年纪,什么东西又会是长久的呢?

 

“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道即是神…生命即是万物,万物即是道,生命由神铸造…”

 

“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

 

正午教堂玫瑰玻璃下,金灿灿的阳光十分充沛,毫不吝啬的全部洒进屋内,教堂被铺满了温暖的光,你耳边充斥着不尽的低声的祈祷。可忽然你觉得,上帝求不了世人。

 

一个冲动,你猫下腰从人群中钻出去。正当穿过被风吹的鼓起来的米白色门帘时,却不小心迷了方向。钻出帘子,发现竟不是通往室外的路径,是通往一个更大的教堂室。

 

里面有个小的铁箱,锈迹斑斑。门把手却是被磨的发亮,你猜想,一定是还在经常使用的东西。是什么?你好奇的拉了下门把手,门吱吱呀呀的开了。

 

原来小箱子里只有一把椅子。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你坐了进去。椅子朝着的方向不是墙壁,是一扇窗户,窗户上是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阳光透进来,隐隐约约能看到外面。是个好玩的地方,你随便摸索着。

 

毫无征兆的,一阵脚步声传来。

 

你忙想出去,窗户外面已经坐了个人。一身绿军装,军帽帽沿压的低低的,只能看到大概轮廓。胸前有个小标牌,你眯起眼睛仔细瞧,是黑色楷书,极细的线条,你默念了一遍。

 

姜,义,建。

 

“阿门..”你小偷心理作祟,心跳加快。你用双手捂住心口,生怕在小箱子里能产生巨大回音,被面前的人听了去。你低声假装默念祝福词,这青天白日的,上帝眼皮底下不会闹鬼的吧?

 

没想到声音真被对方听了去,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对方只是沉默了几秒,开了口。

 

“来和上帝谈心,我还真是第一次。”

 

“我觉得上帝可能不太了解我,我就从我三岁开始讲吧…”

 

你听着听着眉眼上扬,险些笑出声来。这个人是谁?竟真和上帝唠起家常来,从第一次被打到第一次逃学,再到第一次打架….全是些青少年的鸡毛小事,妙趣横生。可明明是全是好玩的事,明明你要憋笑到肚子疼,他却越讲越沉默。

 

他突然问道:“死是什么感觉?”

 

你愣住了。

 

你不知道。死太抽象了。你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听着他低沉有磁性的嗓音,感受到他外表包裹着的乐观,却一不小心窥探到了他心底的悲伤。入秋了,你知道,无数人都嫌弃冬日的寒冷,夏季的炎热,甚至春日太生机勃勃的景象,可他们都不会想了断。唯独秋日不同。

 

这种事情你是向来有一说一的,如遇上了旁人,你自会无所谓的耸肩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这次你也试着这样说,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是海浪知道何时涨潮退潮,你明白自己面对眼前这个人,你不想让他死。

 

咳,你清了下嗓子,捏起鼻尖。

你对屋外的人说“上帝不会允许死的,圣经上说,自杀的人都会下地狱。”

 

整个屋子沉默了许久,正当你以为外面的人睡着了,想推门出去的时候,那人猛地站了起来。特正式的鞠了个躬出去了。

 

边走边说“谢谢你啊”

 

“虽然我不信。”

 

 

 

 

 


 

秋意渐浓。

 

在入夜的秋天,百乐厅灯火通明。看上去亮的像星星全部落下来。又像子弹出枪口后飞驰的瞬间,擦着火星。

 

今晚是姜家在百乐厅设宴。姜家算是你们这带数一数二的大角色,都能使唤上母亲忙前忙后的做准备。午点,晚茶,夜宵,连后半夜的白雪花露水冰毛巾都要备好。你倒是不在意,只是露个面遵守个礼数。你走的悠闲,去看的时候已经极晚了,台早就翻了几轮。

 

你嗑着瓜子吊儿郎当,却进门第一眼就瞧见一个熟人。十七八岁的小伙,单凭高高的个和宽大的肩膀,你已猜出大半。间或又听到他的声音,老实说,你进门就发现他是谁了。

 

姜,义,建。

 

你不经意间把他仔细瞧了个遍。那人制服得体,明眸皓齿。昏暗灯光下有显眼的泪痣,在眉眼边上。脸红扑扑的坐在最中间,像是被人灌的半醉,时不时的大呼怎么又输了。

 

你听着自己心里咚咚咚的心跳声,像是有一种潮汐引力,吸引着你靠近。你拍拍裙子,从小厨房盛上一碗冰冻杏仁豆腐,直径捧给当天的主角姜义建,上面还放着两颗红透了的樱桃。

 

他正在打牌,一看样子就还是新手,才是八圈就已经输掉一半筹码,眉头紧锁,一手托着下巴犹豫不决。正准备出一张梅花五筒——

 

你放下瓷碗,从后面欠身伸出细巧的手背按住姜义建的手,说:

“姜先生,这张牌是打不得的。”

 

你感受到他略显吃惊的神情,目光灼灼的看向你。你又拉着他的手放到另一张牌上,轻轻一推他的手背,牌倒到出牌区。

 

你看着他挑了下眉“要出这个才行”。

 

当场姜义建就和了一副“春满园”,一下子就把输去的筹码赢回大半。

 

“多谢小姐提点”姜义建在一众抗议赢的不公平中拿起你送的点心,向你微点了下头“要不是小姐你,在下今晚可是输定了”

 

你眉目潋滟,满脸笑意,一对银耳坠子在乌黑的发脚来回荡漾着。你看着他眸中流转的光亮,反言其他:“还想要点什么吗?”

 

嗯,姜义建点点头。“要的”他说的一本正经,语句却像半化了的奶糖黏黏腻腻,似有若无的含着暧昧。

 

他说:“在下还想要小姐的名字。”

 

临近结束出门,一来二去姜义建与你熟了不少。他再次半弯腰谢谢你的帮助,要不然这次他可是要背着一大包债务入学了。

 

你倚着门框笑吟吟的扶起姜义建答道:“哪里的话,有空姜少爷再来,我们再深入探讨探讨这麻将经。”

 

姜义建应了声,转过身就要出门。花园里的彩灯突然亮了起来,橙黄一片,连影子都是温暖的。姜义建回了头,看着你单手撑着门框的样子,道:“这位妹妹好像在哪里见过。”

 

风徐徐的吹来,卷起你耳边碎发,你看着姜义建,有什么柔软的枝蔓向内心溯攀,你有一瞬间忘记了怎么呼吸。

 

隔了几日,姜义建果然又来了百乐厅。撑了半个厅的场子,不过专找你来讨论麻将经。

 

 

 

 

 

 

 

 

 

“囡囡…”你母亲死之前反复叮嘱你,这百乐厅的以后荣辱兴衰,全都靠你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的话总是出现在耳畔,在梦中,甚至在每次呼吸间,你从来不敢忘。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家国破门危机,百姓流离失所,“姜义建,给我牢记你的任务”姜义建时时刻刻不敢忘父亲对他的殷切期待。他必须坐上少帅,坐上参谋,坐上正将军,为百姓负责,无论他多讨厌。

 

你们总有太多的迫不得已。

 

“你害怕吗?”姜义建在一次宴会中间出门透气,看到斜靠在露台边上的你。你手里捧着酒杯,看着里面晃动的红色液体。

 

“你说这酒为什么是苦的?”你反问他。

 

天上的星星黯淡无光,地上的灯笼火红如白昼,像是形成了两大水火不容的阵营,相互对峙。你瞧着却瞧不出个所以然。

 

“因为你心有不甘。”姜义建也靠在露台边上,晚风吹拂,他的眼底藏着夺目的闪亮碎片,是星星藏在里面吧。你突兀的轻笑了下,你也好想藏进去。

 

“你指怕什么?”你泯了口手边的红酒,把话题问了回来。不过你怕的东西好多,你不知道姜义建看出了多少。

 

“我指…”姜义建有些犹豫的摸了摸鼻子。

 

“我们吗?我没想过”你立马领会“我没把我们算在过会害怕的行列过”。

“你呢,你想过我们分开吗?”

 

姜义建笑着把你抱到怀中“怎么可能”

 

那时没有所谓的速食爱情论和宿命说,好像真的认定了一个人,就签下了某种神秘的契约,一辈子不提离别,不提分开。只是挥一挥手,说的是再见。

 

姜义建外派留学的时候,你对他说“期待下次见面。”

 

姜义建回的是“写信,见字如面。”

 

好像也没有那么怕了。

 

不过,当天晚上被你承诺过的姜义建抓住重点继续发问:“你这么喜欢我?”

连分开都没想过?

 

“没有,别误会,我只是在阐明我对爱情的态度”你看着姜义建突然发亮的眼睛,抖了一下想往后退步,“不行误会!”

 

“我偏要误会”姜义建欺身靠近,两手撑成一个半圆把你圈在里面,禁锢着让你逃不出动不了。

 

“那,那你不要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你双手抱胸,毫无威慑力的威胁。

 

姜义建笑笑:“你觉得可能吗?”

 

“…..”

 

 

 

 

 

 

雨霖铃※

 

两年后。

 

从上个月起,炮火声就来的更加频繁。

 

北方的冬天,来的也太早了些。一阵寒风迎面吹过来,把大衣都撩开了。你在往屋外走的同时,赶紧裹紧了大衣,可到底被冻的哆嗦了一下。从小在南方生长惯了,到这里来,无论怎么适应都是无用功。你叹了口气,呼出一团白雾。

 

从百乐厅到大门口的那条石径上,几片干落叶卷起了边,被风吹得簌簌打转。路两边的一捧雪却开的翻腾起来,热闹的张牙舞爪。

 

你不由得停住脚步。被吸引着凑到那一团团,一簇簇好像刚落下的雪花面前。那是真好看,你俯下身,深吸一口,鼻翼充斥着冷冽的清香,那也是真好闻。

 

“都说这大白菊难养,这算是台湾最好的品种了。上月初十七月月红用鸡毛敷了顶久呢,就是没见开。这回小姐一出来立马碰上了,小姐这是要交好运呐”旁边的小丫头挽着你的手臂开心的晃起来。

 

小丫头毛手毛脚的还是个小孩,却在这灯红酒绿的地方混出了巧嘴的本事。光是说件普通的小事,都能让人心情立马愉悦起来。且想来你是最近都在院子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真是赶了巧了。心尖上好像被蒲公英的绒毛拂过一般,痒痒的有些浮动起来。

 

“嗯”你嘴上淡淡的应下,心里却好生欢喜。那白绒绒的一片花丛,倒像是要吐出拳头般大小的水晶球来的可人,你顺手掐下一朵拿在手里。

 

“走吧,去姜公馆。”你跨出花丛,把盛开的一朵“一捧雪”捧在胸前。心里悄悄期待,兴许,真的会有好事发生。

 

 

 

 

 

 

 

 

姜公馆今日也是热闹,听说是姜义建面见了元帅,回来就直接封了少将军。又恰逢他生辰,怎么说都铁定是要大庆大贺一番了。

 

看着公馆外两边全被小汽车停满了,大多还是官家黑色小轿车,门灯高亮,整栋楼像是要烧起来一般灯火通明。贵宾无数,挤得从门口开始就水泄不通,互相问好聊天,无数嘈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脑的全然挤进耳朵,你觉得太阳穴突突的紧。匆忙中,你想寻找出谁的身影。

 

要不是与姜义建有关,你断然不会来遭这番罪。姜公馆之前可没如此气势,大抵是在前线立了战功,一下子阔绰的没边了,朋友也不知不觉多了起来。

 

“小姐”丫头碰了碰出神的你,犹豫道:“该咱们进去了”。

 

你点了点头,挥手让丫头回去了,由副官带领着往里走。

 

今日你特意打扮了番,一袭酒红色丝质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大盘扣,头上别的是软粉色秋海棠,耳朵上坠着对寸把长的银坠子。羊绒大袄早叫小丫头退了去,本就在百乐门以容貌盛名鼎沸的你,这次更是把惊鸿一瞥发挥到极致。

 

可是你的刻意打扮,全然不是为了这些四周窃窃私语的看客。

 

姜公馆的花园十分宽阔,全是花草树木,一排排的银杏树围着公馆有一人高了,影影绰绰。你和副官一前一后走着,到这点的时候你的脚步慢了下来,像是一只个股被领回家的幼猫不敢出笼子般,犹犹豫豫的不敢往前迈。

 

“怕了?”前面的副官突然问道。步子停了,挡在你前面遮住了那些摇晃的影子。

 

他还没扭头,还没说下一句,你就不小心笑出了声,怯意消失了大半。这声音,错不了,不就是刚刚封号的姜义建,姜少将军吗?

 

“姜先生不在前厅招呼客人,倒乐得清闲,下基层偷闲职带路了?”你往前走了一步,和姜义建肩并肩站着打趣道。

 

本是开玩笑,姜义建却一脸正色,深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你,良久。姜义建的眼神像是森林深处清澈的泉水,你想,你不敢与他对视,他的眼光太过于波光粼粼了。

 

你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要站回去。他下一秒就抓住你的手握紧,看着红色沿着你的脖颈一路向上泛。他含笑捏了捏你的手,凑到你耳边,故意吐出热气:

 

“就是想你了。我等了你好久。”姜义建声音低沉,暗暗藏着一丝小委屈,转言又开心起来,眼睛笑成了一条弧线,“你今天真好看。”

 

脖子间被吹的痒痒的,你有些不自在的向往后退几步,可一下又被姜义建拽回去。这下贴的更近了。你不敢再乱动,乖乖贴在他身侧。

 

你们的确好久没有见过了,原本的是青涩小男生,光是身子一不小心接触一下,就能忍不住笑的露出门牙。如今呢,你歪头仔细瞧,去了趟美国,倒是变了不少——

 

“你今天也是”你用手戳姜义建的肩膀“这也太帅了吧”。变得更帅了。

 

姜义建一身凡立丁的军礼服,外套翻领上别了一副金亮的梅花中尉领章。黑发乌黑华亮的,被帽子压的服服帖帖的,处处干净整洁。他顺着你的眼神也瞧起自己,整了整衣角袖口又抬起头看你,一看你就傻笑。一笑就像是又回到你们最初相遇时候的样子,开心到露出兔牙。

 

“因为生日好好打扮了?”你调笑道,是不是准备好好勾搭几个漂亮小姐的心?可算是二十而立了。

 

“今天是我生日吗?”姜义建装傻充愣“我怎么只记得今天是终于见到你的日子?”

 

你笑的噗嗤一下,姜义建同学在美国都学了什么东西回来。不过你不得不承认,这种话太对你的胃口,你根本压不下扬起的嘴角。

 

忽然,你手腕一凉。像是被戴上了什么,你抬起来一看,是一个水晶手链。五颜六色的不规则小透明块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折射出无数条细小的光束。你疑惑的抬头看向他。

 

“礼物”姜义建重新握住你的手和你往前走“我的生日礼物”。

 

“应该我送你礼物吧”你不解,手里拿着装给姜义建生日礼物的小手提包,苏州丝质的,被握的紧了又紧。

 

姜义建抿了抿嘴,解释不出来。不知道,他说。

“只要是你,我永远想不到自己想干什么。”

 

“所以我生日,我就想让你收礼物”他傻笑,又说“连许愿的机会都想送给你”。

 

 

 

 

 

 

 

“坐”你们刚进大厅,姜义建就推着你坐到一排黑丝软沙发上,人一坐就陷下去大半。

 

你还没来得及观察一下四周——这毕竟是你第一次进公馆,还不大懂其中规矩。可姜义建直接把你摁到沙发上,根本不给你机会。趁你跑神的空档,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盒四色糖盒和一盅茉莉香茶。

 

你犹豫着接不接,这在众人面前和私下不一样。姜公馆又是大户人家…你手上和姜义建推搡着,直摇头。姜义建才不管这么多,梗着脖子硬是不收手,你不接他就不动。

 

“别担心!”他看出你的紧张,笑嘻嘻的插科打诨。因为你不只是我的客人,你的靠山其实不言而喻是整个姜家。

 

“今天你不是座上宾,你是姜家的女主人”。

 

少来,你瞥一眼姜义建又撅了噘嘴,到底是要伸手接,这时姜义建却把手往回收,笑道“小心别烫了手”。

 

“我又不是笨蛋”你一下子接过小瓷杯,立刻沿着碗沿尝了口。结果一下被烫了舌尖,疼的直吸凉气。

 

姜义建担心着,手上快速的打开那个乌漆糖盒,拿牙签挑了块云吞糕出来递给你。嘴上却唉的叹气,还直摇头道:“小笨蛋快吃”。

 

….

 

你吃着云吞糕突然想到之前姜义建给你说过要做蟹粉酥给你。

 

“外面都说糕点的话,还是属你姜先生做的好吃”你舔了舔嘴唇回忆道“还记得你说要与我做的蟹粉酥,可是让我想了好久呢。”

 

“看出来了”姜义建看着台上的戏看似认真,倒是把身子往你这里倾斜着,凑到你耳边说话。“已经在厨房温着了,有小三盘,全是你的”。

 

“做这么多不会就做这一次吧?”你笑着问,手里放下了云吞糕,想起蟹粉酥,嘴里的糕点就有点食不知味了。

 

“谁说的?我给你做一辈子”姜义建笑着用手抹去你嘴角的糕点碎末。

 

顿了一下,转而又半开玩笑的叹气:“眼前的还没吃到就想着下一次,不知道姜某还能不能养起你这只小笨猪了”

 

 

 

 

 

 

 

 

你和姜义建还坐在沙发上聊天,甚至还没来得及和刚刚走过来想要说几句的姜将军打招呼。只听“轰隆”的一声巨响。

 

整个世界被一道白光瞬间照亮又瞬间消失,甚至还有火星子溅到你身上的感觉,是炮弹,日军已经攻入城内了。

 

姜义建倒退一步,没有说话,你抬头,看到他的神色异常紧张。

 

“快走!”

 

整个宴会乱成一团,人们慌不择路到处乱撞,桌椅倒了一地,不时还有噼里啪啦玻璃碎掉的声音。姜将军猛得推了一把你和姜义建,把你们推出门外。

 

你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那电光火石一般的声音轰隆轰隆的一直不间断响起,一道道光柱刺的你几乎睁不开眼睛,你感觉浑身无力想要倒下。

 

姜义建拉住了你的手。

 

你们飞快的跑起来,你耳边响起了嗡的耳鸣声,逐渐盖过了其他一切声音。你的世界里好像就只剩下姜义建的后背在你眼前一起一落,好像还可以坚持下去。你看着姜义建,心里莫名的不真实的平静。呼呼的粗喘气声吐出大片大片白色的雾气,很快又被冷空气打的粉碎。

 

不知道跑了多久,四周已经悄悄。你们在一个小胡同停下,姜义建双手抱臂靠在墙边,你扶着另一侧墙半弯着腰喘着粗气,停不住的咳嗽。连眼睛都不小心蓄起一层雾气。

 

“安..安全了吧?”你忐忑的望向姜义建,累的说话都轻微的发颤。

 

刚刚的经历像是个不切实际的梦,你到现在脑袋还有点蒙。你只知道,你们快要死了,你们刚刚逃了,现在没有耳边巨大的轰鸣声了,你们算是…逃过一劫了吧?

 

“没事吧,你?”姜义建第一件事凑过来帮你顺气,姜义建连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他给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

 

意外之所以叫意外就是因为它来的突然,人永远无法预测意外和明天,就像你和姜义建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上一秒还在规划美好未来,回忆甜蜜过去,下一秒却在亡命天涯。上帝真爱玩笑不是吗?

 

你们对视一眼,互相笑出声。

 

姜义建揉揉太阳穴“这个重逢礼物真的是让人印象深刻,比我在美国参加的模拟特训要真实太多了,你知道吗,当时我被拿枪指着的时候,差点以为再也回不来了,恐惧真的会让人忘记一切,失去理智还——”

 

空气中突然有不太美妙的声音出现。

 

啪,啪,啪。

 

是枪声。声音一声比一声快的,有些都击中胡同老墙,随着击中的越来越密集,声音也愈来愈近。

 

“兴许老天爷觉得礼物还不够印象深刻”你反应过来的第一秒就立马拉住姜义建的手往回跑,这太容易明白发生了什么,是日军突袭,你们倒霉的一不小心跑到了前线。

 

姜义建在要跑时突然停住,猛的一脚踢翻堆积在路边的木料杂物。木片像利箭一般四散飞去,砸向声音来处。

 

片刻空隙,你们飞快拐入另一个胡同,拉上两院之间的铁丝门。子弹从铁丝门后面射进来,贴着姜义建和你的腰身飞过,全部打到墙上,灼烧出许多孔洞,一股焦味扑面而来。

 

你感觉自己像是一头栽进噩梦里了,无尽的路和微弱的路灯在眼前忽隐忽现。你想象过也看过无数个命悬一线的场景,但从未真正体验过这样的凶险场景,你只知道铁门是不可能阻挡的了全副武装的日军。如果他们追过来,你们怎么办?

 

很简单,上。姜义建完美的训练体系告诉自己,这个时候一定要出去大干一场。为了怀里的女人,更为了脚下的土地。你可以趁乱逃走,姜义建规划好了,你一路反方向逃出城南门,小树林集合。

 

腰间的配枪还在,姜义建摸了摸,脚步在开始往前迈的同时,手上已经飞快的“咻咻”的干掉了几个往前冲向你们的。全部是一枪致命,都直挺挺的倒下。

 

正是时候,姜义建一把拉起你把你往相反方向推——

 

“等等”你突然拉住了姜义建的衣角。

 

“你这是送死”你一字一字的重音强调“姜义建,你这是徒劳的送死”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不是吗,你坚定着牢牢的拽住他的衣角不松开,你说,我只想和你一起走。

 

“可我没有选择”姜义建说。

 

姜义建绿军装已经被折磨的不像样,处处是褶皱,还有几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撕裂的口子。脸上全是这一下那一下的灰印,眼睛却闪闪发亮,是有无数灼热的火粒要迸射而出。

 

你看着他,捏紧衣角的手骨节泛白。良久,你慢慢松开了手。你知道你无法阻止一个军人冲向战场。

 

“你走吧”

 

声音不受控制的泛起哭腔,你拼命忍住,警告自己不许哭。心里无限次的劝自己,你们不会分别,只会再见,有着美好的明天….可是越想各种不好的念头就冲快要出胸膛。眼泪就越不受控制,鼻音也重了起来,你猛的用手使劲擦了一把脸,摩擦的生疼。

 

但这样你就多少不会在姜义建面前哭出来,你硬生生扯出个微笑。

 

“姜义建,你回来后,再给我做蟹粉酥好不好?”

 

“这次我还没吃到。”

 

姜义建看着你点了点头,没有犹豫的一下子就要冲了出去。可迈出去了半步又折回来,捏着你的肩膀认真说道:

“不管我怎么样,你都好好活着,圣经上说,自杀的人会下地狱”。

 

你愣住了。他说过自己不信这种东西的。可是这一刻这一秒,他却好像是对上帝妥协了,你明白他在害怕,他知道这次极大可能会是最差的情况。但他不怕自己死,他甚至自愿赴死。可是他怕你死,怕你在得知什么后去找他。自己凶多吉少,以一当十的英雄不会是他,也不可能是他。所以如果这样可以多少阻挡一下你的念头,他甘愿向上帝屈服,是人第一反应出卖情感。

 

你拍拍他的手让他安心,你说好,我不乱来。

 

你说,我等你回来。

 

 

 

 

 

 

 

 

 

“若我今晚回不来呢?”

 

“那我就再等你一晚”

 

“若我这一年回不来呢?”。

 

“那我就再等你一年”。

 

“若我三年…”姜义建还没说完就被你捂住了嘴,你轻轻拥抱上他。

 

“我再等你三年,我等你一辈子”。

 

 

 

 

 

 

 

那日夜里闹得沸沸扬扬,直接上了全国各大版面的头条报道。夜里突发战火,第一课炮弹先炸毁了姜元帅家。然后炮火整夜不息,浓烟滚滚。后半夜更是直接出动兵力,拔剑开抢的,死了不少人。

 

那日是1931.9.18,战争还没有尽头。

 

 

 

 

 

 

 

 

 

阮郎归

 

中国台湾,台北。

 

姜义建自那战真的侥幸活下来后,就一直在打仗。最后跟着蒋公,胜利在望,没想到到头来一战失利,举家被迫南迁。

 

“姜先生!您又要开始做蟹粉酥了啊”姜丹尼尔看了眼表,上午九点一刻,姜义建才刚刚吃完早饭不过半小时,又开始要进厨房忙活起来了。

 

“其实…等她回来再做也不迟的。”姜丹尼尔犹豫了犹豫,从沙发上坐起来过去帮姜义建抱过手中的面粉袋,然后却摁住面粉袋口,开始劝阻姜义建。

 

“你需要的那几样我都记熟了,到时候我一定把材料全准备好”姜丹尼尔说道。“你先休息会吧,每天为了这就一直忙。”

 

“欸诶”姜义建摆摆手拒绝,用手撑开了面粉口“最近啊,我总是容易忘事,她只吃我做的蟹粉酥,还一定要刚出炉的。我必须做好了,再等她。”

 

“您也太宠她了”姜丹尼尔小声嘟囔“我不幸福,您自己看着办吧”说罢便走出厨房,和旁边保姆嘱咐了几句就拉起外罩走了。

 

“姜先生!我出去上班了,记得吃药!”姜丹尼尔吵厨房大吼一声,跨上二八自行车飞驰出去,消失在小路尽头。

 

做蟹粉酥很需要技巧。要把油酥蟹粉揉成团,包成油酥戒子。然后刷上一层蛋黄液,撒上黑芝麻,再捏出一个个精致的小褶子。

 

放入烤箱,等着上面的金黄表皮慢慢鼓起,这蟹粉酥才会外酥里甜,松软酥脆,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味。

 

姜义建手法娴熟,像是做了无数遍。利落的摆到釉刻花婴细纹白瓷盘里。一盘四个,娇小又玲珑剔透的,再撒上一层白芝麻,就完成了。

 

剩下还有很久的空档,姜义建开始等你。

 

从中午时就坐在院里的摇椅上,一会躺着,一会坐直,一会又靠在墙边张望。

 

太阳正头顶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华灯初上又到深夜行人寥寥。

 

姜义建还是没有等到你。他摇摇头颤颤巍巍的往家里走去,责怪你怎么忘了时间,还不回来呢。最近南北局势又紧张了,近期内,姜义建盘算着,你回来后可不会让你去了。

 

迷糊间他好像听到你在叫他,明明在北方生活了那么久还是一口吴侬软语,念什么都黏黏糊糊的,还偏偏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清楚——

 

“姜先生!”姜义建听见你叫他,他喜欢你这样叫他。

 

他轻笑了一下回头,刚要出声责怪你怎么才回来?蟹粉酥又要重做了。但是他没出声。因为发现,原来只是他的幻听。

 

姜义建停了良久,不舍得一步一回头的走回了屋里。姜义建还在期待着你回来。

 

 

 

 

 

 

一天清晨,淡鹅黄的曦光铺洒开来。

 

“姜先生!姜先生!”姜丹尼尔一路跑到姜义建身边蹲下,递给他一张纸。

 

【大陆台湾离散家属会面报告】

 

姜义建带上眼镜,还是没看懂。这是什么?姜义建问姜丹尼尔。

 

“虽然你很容易忘记,但请你一定要记住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姜丹尼尔捏紧了姜义建的肩膀又松开,又捏紧,嘴巴开了又闭。

 

“你想捏死老子?”姜义建瞪眼,作势要打向姜丹尼尔。

 

“…..她永远来不了了”姜丹尼尔没被破坏气氛,反而鼓起勇气说了出来。姜丹尼尔一口气说出来,然后叹了口气,站起来转过身。

 

姜义建一下停住了,手慢慢无力放下。

 

转变来的太快,一下子接受不太容易。姜义建听到自己的心砰砰越跳越快,他是有些健忘,可他不傻,他好像知道姜丹尼尔说的是谁。可姜义建想哪怕欺骗自己,也要让自己相信,姜丹尼尔说的她不是他想的那个她,不是。

 

“刚刚拿到信件,是前年的报名结果。他们辗转了好久去找。”

 

“我知道了。”姜义建说。

 

“大陆和台湾已经连续举行三年了,可每次都没有找到她,这次终于找到了。”

 

“我知道了。”姜义建开始大喘气。

 

“她埋在东北,当年就….”

 

“我知道了!”姜义建猛的打断姜丹尼尔的话,他努力保持镇静。可扶着桌沿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爸爸。这是我懂事以后第一次叫你爸爸,姜先生。有时候我真羡慕她,你们从年轻分别以后再未见过,可她却拿走了你的所有爱意。我都未曾真正感受到过你的喜爱,我早逝的单恋你的母亲,如果没有你…”

 

姜丹尼尔握紧拳头,说的哽咽。“爸爸,我知道你有多爱她。你连得了老年痴呆症以后,每天想的还是她。”

 

“所以爸爸,爸爸你别憋着了,想哭就哭吧。”姜丹尼尔一把抱住姜义建,自己却先掉出眼泪。

 

姜义建的眼神从混沌逐渐变得清晰,他好像清醒了,又好像没有清醒。姜义建拍拍儿子肩膀,安慰失声痛哭的儿子。看着儿子哭的撕心裂肺,自己眼睛却干干的。姜义建不想哭,只是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他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再也无法履行他的诺言了。他有些苦恼,你该怎么吃上蟹粉酥?本来生活在南方的你,以后还在大陆那么北方的话,习不习惯?家里的一捧雪呢,你又要操多少心才能养活它们?最主要的是,他好再见你。

 

无声的风穿过身旁,姜义建呆呆的看向窗外。他突然发现,昨夜还是一片花苞的白菊今日突然全部盛开,随风晃动着。

 

“你回来了吗?”姜义建轻声呢喃,眼中充满温柔的波澜。

 

姜义建看到门口站着个他日思夜想的人,一袭酒红色丝质旗袍,襟上一排香妃色大盘扣,头上别的是软粉色秋海棠,耳朵上坠着对寸把长的银坠子。笑盈盈的向他招手。

 

“喂,姜先生,蟹粉酥好了没有呀?”

 

姜义建好想这是真的,这说不定就是真的。

 

 

 

 

 

 

 

 

清平乐※

 

我可能没能再等你一晚,没能再等你一年,没能再等你三年,但我等了你一辈子。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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